7
很快上课铃敲响了，只是我还没能整理好思绪，杰洛和我说完就去盯着她的怀疑对象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厕所里，我双手撑着盥洗台，占着这个位置有五分钟了，路过的许多人都打量着我，我该注意到没有人跟我打招呼这种事情的，只是平时的我就是那种没有人缘的，所以没有留意到这点，铃声和脑子里的杂音碰在一起，突然有一旬清脆的女声入耳，我竟被小小地吓了一跳。
“在发什么呆呢，小千。”是邻座的女孩，她弯腰将脸凑到我旁边。“没有，没什么。”我糊弄过去。她又一甩头，黑色的秀发画出一弯虹桥然后散在胸前，满脸笑嘻嘻地抓起我的手就向前迈步，我被带得小跑起来：“上课要迟到了，快点。”她清脆的嗓音回荡在空洞的走廊里，在看我们重叠着的手，心中有了一丝安全感。“立花”，眼前突然浮现出这俩字和女孩憨态可掬的字体，写在刚刚的笔记上，应该是女孩子的名字吧，伴着近乎同步的落脚声，我们露出笑容，但这点安全感也很快被一股危机感吹散了：直到放学，杰洛再也没有露过面。
“镝木，你倒是给个准话啊。”这两名被杰洛冠以怀疑对象的学生，女生的名字不清楚，她现在正仰倒在这个叫镝木的男生的肩上，一手捏着一袋膨化食品，边吃边说话，还不时将零食喂给这位镝木同学：用扭着奇怪姿势的手臂凑到镝木面前，镝木则坐在与课桌划开半米多远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胳膊盘在胸前。赶巧进来的另外两名杰洛的怀疑对象撞见这一幕在门口就一个劲捧着肚子笑，等他们迈着醉鬼的步子将课桌挤得乱起八糟并路过立花身边时，我看到立花十分紧张的神情，事情不大对头，我在这里等杰洛，立花说和我一起等，而教室里的其他四个人，想是来接待我的。
那个倚靠在镝木身上的女的率先发难了：“那天持枪来赶我们走的暴徒，其实是你的同伙吧，一男一女，没想到你那边还有这样的人在啊。”“也不知道是哪片下水道混的人，狼狈得那个样，对对，就跟坐在地上的你一样嘛。”另外一个女的附和，他们四人除了镝木板着一张臭脸外，其他三人笑得前仰后合，像水族缸里边的海藻被气泵吹得摇摇晃晃的样子；笑声持续着，那个男生用着轻浮的口吻说：“要不是用枪那种东西，我还就不介意你们身上沾的灰尘，一咬牙不都把你们拿下了？”我瞟了他们两眼，感觉这里不能再呆下去了，我起身要去抓立花同学的手臂，碰到的一瞬间，明显感觉她在发抖。
“唷，这么快就要走了吗，镝木不是在这里吗，要不你留下来我们叙叙旧？”那女的嘴里还嚼着东西，故意将镝木二字说得一顿一顿地，“不要介意我们嘛。”另一个女的扬高声调试图将这句话扔老远看看能不能砸到我身上，不知道她们唱的哪出戏，杰洛没有给我提供更多的信息，现在的我还是不要和他们硬碰硬地比较好，即使我现在很想上前给他们每人脸上都掌朵花。可能是怒气上脑的原因，我抓住立花的手突然一使劲，立花却猛地回头看了四人帮一眼，都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就将头扭回来了，动作看着十分僵硬和刻意，她手忙脚乱地将东西收拾到书包里，一本比较大的本子装不大进去，她硬是将本子按了下去。听到桌椅碰撞声，我意识到她们走了过来，立花刚好收拾好书包往背上一甩，用带着怒气的眼神和我对视了一瞬，就挣开我抓住她的手，如脱缰的马一般逃出教室。我也正想迈步追上，却感觉被谁拉住手臂，我很期待那个人会是杰洛，结果头顶传来沙哑的男声：“走吧，司徒同学。”
大事不妙，我抓起桌面上的笔记本就往镝木脸上拍，感知他一松劲，我甩开他的手就跑了起来，镝木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寂静的楼层里突然一片喧闹，跟在我后面，四个人追了上来；这个时候也不能管什么女生的步态，我放开姿势跑了起来，年轻的身体给我的感觉有别于前，风在耳边疾走，似宣布开战的号子。
可是突然之前，我感觉撞到了什么东西，脑子闷了一声，被弹开屁股着地摔坐在地上，我一只手揉了揉碰疼的额头，努力地睁开眼想要明白到底是撞到了什么，可是眼前的廊内一片开阔，响着的是我扑通扑通跳着的心，和生出钻心疼痛的屁股，迫于疼痛，我不由得换个姿势跪坐着，在我身后，杂乱的脚步声交杂着嘲弄的笑，雨脚般打来，飞速靠近。
8
“你跑什么啊，啊？你说你跑什么啊？”尖利的女生刺痛我的耳膜，打击了我明知能逃出生天的自信心，偏偏她还喘着粗气，且使我鄙夷他们的感情越发明显，其他三个人插着腰还在缓着劲，镝木绕到我身前，蹲下，然后伸出手一把揪住我的衣领，用带着很重鼻音的声音配上不可置否的口吻想要责难我一般，像极了我工作时的每一任上司：“那天，那天你不是已经。”他顿了一声，意义不明。“已经死了吗？啊？！”他紧盯着我，大概从我眼里读出了我莫名其妙的意味；此时我的心里也是一个带疑问的“啊？”“为什么你现在还活着出现在这里？那个女的不是对你开枪了吗，你倒在地上，口中吐出鲜血流得到处都是。”他越说越激动，两个鼻孔发出呼呼的声音。“被谁杀死的。”我一边用力压制着我的愤怒，一边试探性地反问他，枪杀了我女儿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车祸现场，为什么？我脑中充满了疑问。面前的镝木瞪大了眼睛，说：“你当然不会认识，当然不会认识，对，毕竟你是被他们做掉的。是他们的错，都是他们的错，不关我的事啊。”
面对我燃着怒火的双眸，镝木吓得回过神来，松开了攥住我领口的手，瘫坐在地上。他不敢与我对视，随即说道：“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不要来上学，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为什么？”我习惯性地追问，我可不想被他们无由来地命令驱使。突然背后的男的向我吼了一句：“叫你不要来你就不要来啊！”我转过头去，却被一阵风侵犯了双眼，迫使我紧闭眼睑，马上又听到了沉闷的撞击声，睁开眼，看到了那男的仰面躺倒在地，双手捂着脸，不断地蠕动着，同时还哇哇怪叫。旁边一个女的猛的上前，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我看见她刚想讲话，突然她整个身体就像被人拎着似的浮空，然后拎着她的手又一松，让她摔了个皮墩，她回过神来，赶忙抽动双脚，像划船一般双脚左右交替蹭着地面，很快就挪有离我半米远，嘴里嚷着“恶女，恶女。”地，然后紧盯住我撑在地上的双手，身体还不停地抖。
“杰洛，你在吗？”在那四人互相搀扶着离开后，我对着空气发声。在离我一米远的位置，杰洛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向我走来，我还坐在地上，她走到我脚边就停住了，然后弓下腰，很绅士地伸出手，意思要我拉我起身；我顺着他的意思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和身上弄脏的地方，杰洛在我面前站得笔直；我很往后探了一步，站定，用尽全身力气甩了杰洛一巴掌，她还是站得很直，捂着脸，平静的地看着我，这时我再伸出手举到她小腹前示意：“握手言和吧，刚刚的事情就一笔勾销。”杰洛还是面无表情，但她还是和我握了握手，我没松开她的手，杰洛看着我两握着的手，过了一会说了一句：“对不起。”知道她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缓缓放开了手，转身准备回教室拿东西，将心里想说了出来：“其实可以和我说好的吗，刚刚被你撞得摔那一下是真的很疼啊。”刻意拉长最后的语气词，我想我还是能胜任俏皮可爱的高中女生角色的吧。只是今天晚上不太想回杰洛那里了。趁着天色还亮，回趟家吧。
9
跟杰洛借了点钱，穿过层层交通路线，就在困到控制不住垂下的脑袋之时，终于到站了，用现金买票的流程令人怀念，电子支付是怎么快速融化成人们生活手段的呢，我整条路都在想这个命题；为了以防万一，杰洛告诉了我她的手机号码，这样一来就很容易能与她取得联系，如果我们是因为日常交往而邂逅的，那交换的一定是社交软件的练习方式了，我本来也想这么做，可惜杰洛并未持有任何一种社交通讯软件的账号，也许是看着她那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才会在路上思考这些问题的吧；杰洛的存在对我来说还是一团深不见底的谜团，我对此的兴趣越发膨胀，只是她似乎不想透露太多信息给我。
在公寓门口遇到了房东的母亲，与她的对话时常能我令我回忆起来自自己母亲的那份温馨，热情地与她打着招呼，顺带拉两句家常，聊着聊着，发现她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我才想起我现在扮演的是小千的角色，赶忙结束话题，飞奔上楼，在楼梯间转角的时候撇了一眼，发现她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概是在思考在我身上发生的异常吧。
经过并排着的三间公寓，沐浴在橙色的灯光下，我不由得加快脚步，在这个点团聚对大部分人家来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而我家即使在小千出事之前也鲜有能在此时共进晚餐的机会，沿廊走到底就是我家，我找到了压在陶土花盆底下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门，将手扶在铁门上并借着从邻居家打过来的光找锁孔之时，手心传来的凉意使我混乱了季节，就算时值盛夏，门的对面却该是如寒冬一般萧瑟且难嗅的空气。
暗自庆幸我没有抽烟的习惯，一阵子没有酒和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坐在马桶上方便的我双手抱拳然后将俩手肘架在腿上，我习惯在卫生间方便的时候想事情，这个时候能感觉到周围的环境是绝对安静的；我脑海中浮现车祸那天直到当下眼前的种种，拧紧往旁边浴缸注水的水龙头，我用纸巾仔细擦拭完下体就坐了进去，用纤细的手指在水面划出细纹，看着荡漾开来的纹路，陷入沉思。
下午发生的事情能得出很多信息，小千似乎不是第一次被那四人组合针对的，如果这里面牵扯了霸凌事件，那真是事态严重，对于小千的校园生活我是分毫都没有了解，相聚的时候我也没有去揣测孩子的心思，探明她的近况，但她绝对是给过我提示的；为了不让做父母的操心而瞒着我走一步看一步，这种心思真的是烂透了，完全就不能说是聪明的想法。霸凌事件发展到导致我女儿死亡这样的，那他们真的是十恶不赦！我凝视着浮出水面的膝盖，它们就像两座冰山，在小千这件事之中到底有多少内情我还不得而知呢，我使劲让上下眼睑撑开我的双瞳瞪着水面，此刻心中怒火想是由有容乃大的水都不能囫囵而吞，我只是瞪着，证明我破局和想要报复的决心。
我大致地构想，不敢太过代入其中，我想压抑住悲伤；镝木说小千是被陌生暴徒枪杀的，是他们都不认识的人，只说她是一名女性，该女性射杀我女儿，却放过了其他人，是故意冲着我女儿来的吗？法律对枪支管制严格，杀人者还有作案同伙，仇杀还是单纯的遭遇？小千真的如那四人所说是当场死亡吗，那之后会出现在车祸现场又是怎么回事呢，凶手想要毁尸灭迹却不封作为目击者的那四个人的口吗，而且就最终结果来说，小千的尸体并没有被毁掉，我用这副身体复活了，有人破坏了凶手的行动，会是警察还是杰洛呢，杰洛说她受命调查这起案件，那她可能了解事件原委，也许是杰洛妨碍其行动的也说不定，他还将我复活且寻求我的帮助来着。总之那四个人和杰洛，我都暂时不能跟丢，一个人回家这样的行为也是鲁莽的，我得想办法寻求庇护，目前，我可以先和杰洛通电话问她知道些什么。
洗完澡出来，我第一时间就拿起手机拨通了杰洛的电话，响起了老号码才会配的那种接线铃声，听了一分钟后，被告知无法接通，主动给了我号码，然后拨打却无法接通，有什么急事，提起杰洛的工作，在猎取他人的晶体吗，这工作内容真是让人不寒而栗，我再打了两次电话，都没能接通我才作罢，直到入睡前，手机终于响了，在昏暗的房间里亮着的手机屏幕，有如引路的星辰，屏幕上显示着“杰洛”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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